融合教育带领“星星的孩子”走出孤岛

4月10日，广西南宁(guǎngxīnánníng)民族大道(dàdào)东段小学，融合教育课堂内，学生踊跃举手。江畅/摄 “除了黑板上写(xiě)的这些，还有哪些叠词？” 4月18日，在(zài)广西壮族自治区南宁市民族大道东段小学的一间教室里，面对老师的提问，一名小朋友高高举起手，得到老师示意后(hòu)，大声回答：“哥哥(gēgē)。” “很好，大家给他鼓励！”老师话音刚落，同学们一起(yìqǐ)为(wèi)他鼓掌，“棒棒！你真棒！向你学习好榜样！” 这名小朋友是(shì)孤独症儿童(értóng)，刚入学时(shí)，无法正常说话，难以参与课堂学习。如今，他能够主动举手回答问题，其中凝结着学校和家庭的心血与努力。 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2022年印发的《0～6岁儿童(értóng)孤独症筛查干预服务规范(guīfàn)（试行）》提示，孤独症谱系障碍是一类发生(fāshēng)于儿童早期的神经发育障碍性疾病，以社交沟通障碍、兴趣狭隘、行为(xíngwéi)重复(chóngfù)刻板为主要(zhǔyào)特征，严重影响儿童社会功能和生活质量。孤独症通常起病于婴幼儿期，目前尚缺乏有效治疗药物，主要干预手段为系统性康复训练。 近年来，孤独症发病率大幅上升成为(chéngwéi)世界性问题。在我国，孤独症发病率位居儿童(értóng)精神疾病首位。 2024年7月(yuè)，中国残联、教育部、民政部等(děng)共同印发(yìnfā)《孤独症(gūdúzhèng)儿童关爱促进行动实施方案(shíshīfāngàn)（2024-2028年）》。广西残联、教育厅等八部门联合印发的《广西孤独症儿童关爱促进行动实施方案（2024-2028年）》中提出，发展孤独症学生融合教育，支持孤独症儿童和健全儿童一起学习成长，促进社交能力和情感发展，提高学习效果(xuéxíxiàoguǒ)。 近日，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在全国孤独症儿童(értóng)关爱(guānài)促进行动先行先试地区的广西壮族自治区南宁市，走访多所学校、幼儿园，对孤独症儿童融合教育现状、教学资源配置情况以及专业师资队伍(shīzīduìwǔ)建设等情况进行调研，探寻提升融合教育质量(zhìliàng)的可行路径。 4月8日，春暖新希望幼儿园，孩子们在(zài)上融合课。受访单位供图 记者在民族大道东段(dōngduàn)小学采访时，学校(xuéxiào)二年级1班班主任翁开媚(kāimèi)讲述了一幕令她难忘的情景。有一次她去上课(shàngkè)，班上一名孤独症孩子一直哭，她上前问了半天，也没弄明白原因。这时，一名学生主动告诉她，这个孩子哭是因为下课时有人不小心踩了他的脚。 广西南宁民族大道东段(dōngduàn)小学是南宁市首批普通小学附设特教班(bān)的学校之(zhī)一。自1990年起，学校开启特教班与普通班随班就读的双线并行普特融合教育之路，至今已有35年。目前，学校共有37名特需儿童，其中9名是孤独症儿童。这些特需儿童被分别安置在1个(gè)特教班和14个普通班。该校以随班就读为突破口，基于“接纳、尊重、守护(shǒuhù)、发展”的核心理念(héxīnlǐniàn)，形成普特融合的育人模式。 “通过融合教育，打破了孤独症孩子和同学之间的(de)沟通障碍。”翁开媚说，学校通过播放科普视频、发放故事绘本等方式，向班上的学生介绍“星星(xīngxīng)的孩子”，帮助他们理解孤独症儿童的特点(tèdiǎn)，培养(péiyǎng)同理心。 学校为孤独症孩子安排(ānpái)了助学小伙伴(xiǎohuǒbàn)，每个班选出有爱心、有耐心、有责任感的同学与(yǔ)孤独症孩子轮流结对，进行一对一帮扶。助学小伙伴陪伴孤独症孩子学习、玩耍(wánshuǎ)，还学会帮助他们安抚情绪、纠正不良生活习惯等。 “为提高孩子们的积极性，我们会举办专门的仪式，为助学小伙伴颁发‘聘书’和(hé)喜报。助学小伙伴很踊跃，孤独症孩子从(cóng)中感受到真诚善意，也很开心。在(zài)助学小伙伴的带动下，这种帮助(bāngzhù)从一对一演变成小组帮扶，在班级形成互帮互助的良好氛围。”在翁开媚看来，学校(xuéxiào)融合教育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基于爱心。 2020年，教育部印发《关于加强(jiāqiáng)残疾儿童(cánjíértóng)少年义务教育(yìwùjiàoyù)阶段随班就读工作的指导意见》，要求坚持科学评估、应随尽随，坚持尊重(zūnzhòng)差异、因材施教，坚持普特融合(rónghé)、提升质量，实现特殊教育公平而有质量发展，促进残疾儿童少年更好融入社会生活。《“十四五”特殊教育发展提升行动计划(xíngdòngjìhuà)》中提出：加强普通教育和特殊教育融合。探索适应残疾儿童和普通儿童共同成长的融合教育模式。 记者从南宁市残联了解到，2024年，南宁共安置6279名具备(jùbèi)学习能力的适龄残疾儿童就读。其中在普通(pǔtōng)学校接受融合(rónghé)教育的有4057人，占比达64.61%。 入校(rùxiào)就读是残疾儿童接受义务教育的(de)基本权利，而融合教育的实现远不止(yuǎnbùzhǐ)解决就学问题(wèntí)这么简单。以往，由于条件有限，学校大多采用管理普通学生的方式，融合教育效果欠佳。近年来，随着社会对融合教育的理解不断深入，对其实施过程提出更精细、更专业的要求。记者在调研中发现，一些学校通过课程改革、师资培养(péiyǎng)、环境优化(yōuhuà)、家校合作，搭建起更为全面、有效的孤独症(gūdúzhèng)儿童支持体系，探索融合理念在普通学校落地的具体路径。 科学施教同样是融合(rónghé)教育(jiàoyù)的关键所在(zài)。春暖新希望(xīwàng)幼儿园(yòuéryuán)是南宁市首家民办融合幼儿园，该幼儿园融合主管梁振敏表示，自开展融合教育以来，幼儿园基本处于满员状态。幼儿园成立于2021年，有学生290名，目前接收融合教育学生150名。特殊需要儿童在入园前，接受语言、模仿等能力测试，达标的孩子可直接进入全融合班级(bānjí)，没有达到标准的孩子可先接受融合服务，相当于(xiāngdāngyú)全融合班级的预备课程。 “对于接受融合服务的(de)特殊需要儿童，我们会(huì)根据其特点分配班级，为其设置专门课程，为进入全融合班级做准备。”梁振敏说。 对于能力较弱的孩子，春暖新希望幼儿园会为其(qí)配备“影子老师”。“影子老师”会像孩子的影子一样，基本全天候陪伴左右(zuǒyòu)，培养能力，安抚(ānfǔ)情绪，照顾生活。“比如在课堂上，有孤独症孩子突然大吵大闹，他听不懂语言指令，‘影子老师’会拿出一张示意安静的图片，孩子看到后就安静下来。”梁振敏说，有一些(yīxiē)孤独症孩子无法理解(lǐjiě)语言信息，但能识别(shíbié)视觉信息。 “融合教育(jiàoyù)不是简单地把孤独症儿童放进普通班级，需要投入更(gèng)多爱与关怀，更需要系统、科学(kēxué)的方法。”华东师范大学特殊教育系副教授曾凡林说。 4月8日，春暖新希望幼儿园，孩子(háizi)们在操场上活动。受访单位供图 建立融合教学评价体系(tǐxì) “他老是发出古怪的(de)声音、爱哭，吵得我没法集中注意力，而且我听不懂他在表达什么。”南宁市(nánníngshì)西乡塘区爱华小学的刘洋曾与孤独症小朋友杨月做(zuò)同桌，后来不得不换了座位。 刘洋告诉记者，这样的事发生在刚入学时，经过一年左右的融合，现在杨月大喊大叫的次数少了(le)，说话越来越文明，还会举手回答问题(wèntí)，班上的同学逐渐接纳(jiēnà)他了。 在梁振敏看来，孤独症儿童的认知能力(nénglì)、感觉统合能力、情绪管理能力通常比正常孩子差一些。在课堂上，孤独症孩子时常会出现一些看似(kànshì)“出格”的行为：上课坐不住，随意离开座位，情绪波动时，又(yòu)哭又叫，甚至在地上(dìshàng)打滚。 融合教育给学校(xuéxiào)管理及教学(jiàoxué)评价带来一定挑战。采访中，南宁市残疾人联合会教育就业科科长谢长伟举了个(gè)例子：有一所学校接纳(jiēnà)了孤独症孩子(háizi)，这个孩子的学习成绩不太理想，影响了班级整体教学评价。学校将情况上报后，经上级部门核实，决定不把这名孩子的成绩纳入班级成绩统计，学校可以对其实施个别化教育评价。 曾凡林表示，当下社会对孤独症的认识和理解还不够，推广融合教育，要加强对孤独症的科普宣传(xuānchuán)，加深普特双方的互相理解(hùxiānglǐjiě)和包容，重要(zhòngyào)的是找对融合的方法。 谢长伟介绍(jièshào)，为了推动融合，南宁市坚持“政府主导、特教特办，精准施策、分类推进(tuījìn)，促进公平、实现共享，尊重(zūnzhòng)差异、多元融合”原则，目前已建成4个(gè)普通学校特殊教育“随班就读”示范点(shìfàndiǎn)。认真落实“一人一案”，对不同残疾类别、等级的残疾儿童少年的入学安置作出(zuòchū)具体安排，确保具备学习条件的适龄残疾儿童少年不失学、不辍学。 南宁市残联持续(chíxù)落实好残疾学生教育资助(zīzhù)工作(gōngzuò)，从(cóng)学前、义务教育阶段到中(zhōng)高等教育阶段，对残疾儿童少年实行各阶段、全方位的资助。2024年，全市共发放残疾人教育专项补助118.88万元，共资助残疾学生1492人。发放贫困残疾人子女中高等教育补助资金136.9万元，共资助贫困残疾人子女692人。协助教育部门对入学前、学习中的特殊(tèshū)需要儿童进行评估和考核(kǎohé)，保障特殊需要儿童的教育质量。 4月(yuè)10日，民族大道东段小学，“影子老师”陪伴学生。江畅/摄 “让孤独症孩子入学(rùxué)，并不意味着融合教育已完成。他们在学校里学到了(le)哪些知识和技能(néng)，有哪些能应用到生活中，他们又学到了哪些社会道德规范，这些才是更为重要的。”曾凡林说。 在南宁市民族大道东段小学就读的蒋璇，是融合教育(jiàoyù)的受益者。 “第一次送孩子上学时(shí)，我们一离开他就哭闹。学校反馈孩子无法独立(dúlì)上学，于是我们请了一个‘影子老师’，天天陪着他。”蒋璇的家长说，刚入学时，他坐不住(zuòbúzhù)，经常发脾气、哭闹。 经过一年的融合教育，蒋璇有了变化(biànhuà)，发脾气的频率明显降低，不再大喊大叫。“现在(zài)他在学校交到了好(hǎo)朋友，放学后会骑着(zhe)单车去好朋友家玩，到了饭点知道自己回家。”蒋璇的家长(jiāzhǎng)说，融合教育给了孩子融入社会的机会，虽然孩子的某些能力还比不上普通孩子，但让家长看到了他今后融入社会、走向工作岗位的希望。 融合教育不仅为孤独症孩子提供有效(yǒuxiào)的社会支持，助力他们实现社会化发展，改善社会功能，也让普通学生理解平等、尊重、接纳、包容(bāoróng)的理念，培养善良友爱、乐于助人的品质(pǐnzhì)。 在南宁民族大道东段小学采访时，学生家长王浩(wánghào)讲述，他(tā)去学校接孩子时，有时能看到五六个孩子手拉手，送一名家住附近的(de)孤独症孩子回家。王浩了解到，这并非老师安排，是孩子们自发的举动。 “孩子学会关爱他人，变得有责任感，比考(bǐkǎo)100分更让我(wǒ)感到欣慰。”王浩说。 爱华小学(xiǎoxué)党支部书记兼校长(xiàozhǎng)杨生文表示，在融合教育环境下，学生的成长呈现出多维度积极变化，学会(xuéhuì)尊重和理解不同背景和能力的同学(tóngxué)，在自我意识、情绪管理和人际关系(rénjìguānxì)处理等方面的能力得到提升，学会应对今后学习和生活中的挑战，培养出更强的同理心和社会责任感。 “孤独症孩子在这里学习融入(róngrù)社会，普通孩子也因此认识世界的不同侧面(cèmiàn)，学会关爱他人、增强同理心。从这个意义而言，融合教育(jiàoyù)不只是面向特殊需要儿童(értóng)，也是面向所有人的教育，人人都是受益者。”曾凡林说。 （应受访者(shòufǎngzhě)要求，文中家长和学生均为化名）